101入局

    路氏集团总部，顶层办公室。
    “路总，”助理小陈抱着一摞文件，几乎是踮着脚尖走进来，“路远周那边联合了三个董事，对城南那块地的开发预算提出了异议，要求召开专项审计会。”
    路远周，路翊的二叔。
    路翊父亲在世时，他就屡屡暗中掣肘，兄弟间明争暗斗不断，却因长兄威望和路康年坐镇，始终被压一头，只能隐忍蛰伏。
    如今路康年骤然离世，路翊这个侄少爷上位，在路远周看来正是天赐良机。
    他自恃资历老，根基深，立刻联合了一批对路翊年轻上位不服的势力，开始频频出招。
    路翊闭着眼，太阳穴突突地跳。
    又是审计会，这已经是这周第三次了。
    每次理由都冠冕堂皇，什么为了集团稳健，规避潜在风险……实则就是在用繁琐的程序来消耗他的精力，打击他的威望。
    路翊看都没看，只疲惫地挥了挥手：“放那儿。”
    小陈如蒙大赦，小心翼翼地将文件放在已堆成小山的办公桌一角，迅速退了出去。
    关上门前，他瞥了一眼这位年轻的继承人——被外界议论为赶鸭子上架的太子爷。
    路老总去得太突然，留下这偌大基业和一群虎视眈眈的豺狼……小陈心里暗自摇头，这位少爷，外忧内患，怕是难熬。
    办公室里重归死寂，路翊仰头靠在椅背上，闭目揉着刺痛的太阳穴。
    爷爷的遗嘱白纸黑字，法律程序无可指摘，他继承人的名分是稳的，但是路氏这样盘根错节的家族企业，光有名分可远远不够。
    这群旁支叔伯、手握实权的分公司老总、以及墙头草般的董事们，需要看到的是能力，是手腕，是实打实的业绩和让人闭嘴的掌控力。
    而他现在，就像一个被骤然推上擂台的拳手，还没熟悉规则，四面八方的冷箭和明拳就接踵而至，能够信任和倚仗的人太少。
    笃笃笃——
    敲门声再次响起。
    路翊烦躁地拧眉：“进。”
    门被推开一条缝，是他的行政秘书，面露难色：“路总，云端筑梦的池衡先生在前台，坚持要见您。”
    池衡？路翊愣了一下。
    他和池衡的见面次数屈指可数，除了那次荒诞的车祸意外，两人勉强算得上是有点生死之交的意味，但在之后也鲜有往来。
    这个时候突然找上门来，想干什么？
    “不见，跟他说我下午有重要安排，让他改天预约。”路翊心里正烦，下意识拒绝。
    秘书迟疑了一下：“……但他看起来不像会轻易离开的样子。”
    路翊沉默了几秒。
    在眼下这种人人都各怀心思的环境里，池衡……至少是一个与路家内部权力斗争毫无瓜葛的外人。
    他的目的或许复杂，但至少不必像防备路远周那样，时刻担心背后捅刀。
    “算了……”路翊最终还是松了口，“让他上来吧。”
    几分钟后，池衡推门而入，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，步履从容。
    他目光径直落在办公桌后的路翊身上，脚步不停，走到了会客区的沙发旁。
    池衡点了点头，算是招呼，随即毫不客气地坐下，将文件放在茶几上。
    路翊没动，依旧靠在宽大的沙发椅里，隔着整个办公室的距离盯着他，脸色并不好看。
    “你很闲吗？要找人吵架建议去别处逛逛，我很忙的。”
    池衡似乎没听到他话里的刺：“不管怎样，你还是让我上来了。”
    路翊被他噎了一下，脸色更沉，心里暗骂脸皮真厚。
    小陈正端着茶进来，池衡抬手制止：“谢谢，不用麻烦，我只说几句就走。”
    小陈识趣地立刻退了出去，轻轻带上门。
    “开门见山吧，池衡。”
    路翊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，走到会客区，在池衡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，语气算不上客气。
    “你到底有什么事？我真的没耐心和你猜谜。”
    池衡将手边的文件夹往前推。
    “听说，你手上有个产业园的项目遇到了点麻烦？原来的合作方落地能力不足，项目卡壳，董事会那边颇有微词。”
    路翊没去碰文件，扯了扯嘴角：“你的消息倒是灵通，不过，路家的事情，还轮不到外人来操心吧？”
    “我当然没资格费心你家里的斗争，”池衡语气不变，“但我有兴趣，也有能力，为你提供一个或许能让所有人都闭嘴的解决方案。”
    他将文件又往前推了半寸。
    “云端筑梦在此之前做过类似成功案例，效率和口碑都不错，有现成的技术团队和落地经验。”
    “路氏有长期合作的供应商，也有自己的技术部门。”路翊冷淡道，并未松口。
    “但他们给不出这个速度，”池衡指尖在文件封面上点了点，“你现在最需要的，就是时间，不是吗？”
    路翊没说话。
    的确，对他而言，此刻最需要的，是一个能够快速且漂亮地打开局面、堵住悠悠之口的项目。
    “为什么是云端筑梦？”路翊抬起眼，合上文件夹，向后靠去。
    “或者说，为什么是你？以路氏集团的地位，要找同体量的合作方，选择不少，并非只能选择你。”
    池衡迎着他的目光：“第一，还是那句，我们够快，也够灵活，不用你额外操心衔接，能让你集中精力应对董事会。”
    “第二，”他微微停顿，“我现在，有不得不快的理由。”
    路翊扯了扯嘴角，有点讽刺：“你这么煞费苦心，图什么？应该不至于缺这点钱吧？”
    他呛完，一个念头忽然划过脑海，稍稍怔了一下，缓缓开口：“……为了曾婳一？”
    “是，”池衡干脆利落地应了，“我承认，前面铺垫那么多，但推动我坐在这里的私心，是她。”
    “……所以你想在这个时候入局？帮她分担？还是觉得帮了我，就能让她早点脱身？”路翊问。
    “都有，”池衡直视他，“帮她分担聚焦在她身份上的压力，最直接的办法，就是让公众和你们路氏内部，看到更有价值、更值得关注的东西——
    比如，一个能带来真金白银和声誉的漂亮合作？
    当所有人的目光被新的利益点吸引时，她身上的符号性压力自然会减轻……同时，这也是在帮你稳固位置，你位置越稳，局面越早明朗，她才能真正的自由。”
    路翊再次沉默了。
    他现在腹背受敌，局面复杂，池衡的话又有多少可信度？
    但他确实需要破局，而且……作为曾婳一的朋友，他也无比希望她能早点从这荒唐的婚约里抽身。
    池衡见路翊有所动摇，继续道：“我知道你也在尽力，但孤军奋战的滋味不好受。你需要盟友，不是吗？
    我这个提议，并不涉及路氏核心业务的控制权，只是一次尝试性合作。对你，是雪中送炭，对我，是各取所需。
    我或许不是唯一的选择，但可能是目前最合适的选择——我有动机，有能力，还不会在背后捅你刀子……而且，你也希望她能够自由吧？”
    路翊久久没有说话，他又重新拿起那份文件，快速翻看着里面的框架和数据。
    很专业，思路清晰，风险点和收益分析也做得直白透彻，这不像是一时冲动的产物。
    他不得不承认，池衡的眼光很毒，这个合作，对他目前的处境来说，确实很有吸引力。
    “你就不怕，我利用完你，过河拆桥？”路翊放下文件，语气复杂。
    “怕，”池衡回答得同样干脆，“但比起这个，我更怕她一直陷在现在这种局面里。”
    路翊抬眼，突然问道：“她知道你来找我吗？”
    池衡坦然点头：“放心好了，我不会自作主张。”
    路翊闻言，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弧度，没再说话。
    良久，他才再次开口：“我需要时间，让我的团队评估这份方案。”
    “当然，”池衡站起身，伸出手，“具体的细节，可以让我们的团队直接对接，我随时恭候。”
    路翊看着那只手，停顿了一秒，终于也伸出手，短暂而用力地握了一下。
    “不送。”
    说完，说完，他转身走回办公桌后，没再看池衡。
    池衡离开，路翊独自坐在空旷的办公室里，目光落在茶几上那份文件上，又移到窗外灰蒙蒙的天空。
    赌一把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