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会心疼

    电话挂断，手机滑下去。
    真绘坐在床上，发愣。愣了好一会，忽然发抖，但并非出于害怕，出于恐慌，更接近震颤、若隐若现的茫然。对未知的不确定感。这是种难以用语言阐述的感受，太复杂了，人在面临如此复杂的境况时，通常只会沉默，沉默。
    这是她期望得到的回答吗？
    刚刚五条悟罕见的沉默，而他暂时没有对这件事做出任何评价。他不否认事情的严重性，他不请求，不商量，他直接将她拖回现实，用行动代替语言。
    他没有正面回答她，却接住了她的情绪——至少，她已经不再感到害怕。
    但依旧不安。
    是为什么呢？
    真绘抱住膝盖，长发坠下。
    她其实非常清楚，生或不生，她没有决定权，这一切完全就是由五条老师说了算。
    身体在她这里，但后果不在她这里。如果不处理，就会失控。她根本没有承担这种风险的能力。她不能再逃避，而在这种状态下，这是她唯一的、仅有的选择。
    她需要他。
    她要等他。这一次等待坐立难安，心口灼烫，突突直跳。她只是坐着，祈祷似的低下头，把脸埋进膝盖里。
    ……好像没等多久。
    很快，窗户忽然被敲响。
    真绘浑身激灵一下，从床上跳下，飞快跑到窗边，拉开窗帘。
    凌晨时下起小雨，并未有任何察觉。雨水叩响窗户，湿漉漉的夜晚，潮湿的心。五条悟站在雨中，隔着透明的玻璃窗，隔着仿佛有重量的黑夜，与她对视。
    真绘凝视他，目光迷离，接着痴迷浮动。
    有一瞬间又忘掉自己。
    他走进时身上没有一滴雨。他把窗户关上的下一秒，真绘就猛地扑了过去，扑进他怀里。
    “……”她张张嘴，“老师……”说不出话。
    五条摸她头发。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他说，“来的有些迟了，你会怪我么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真绘局促不安，“是说——这件事吗？”
    “嗯，我应该再多关心你一些的。”
    “……我怎么会怪你……您不生气吗？”
    她紧紧抱着他，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样，总是害怕他要走，他要离开自己。一见到他，不安就抛之脑后，重塑起来的理智就再一次为情感本能让步——想抱住他，想吻他，想让他亲自己。
    会觉得自己有些卑劣。
    “在说什么傻话啊。”他从她的头发摸到后脖颈。
    真绘从他怀中抬头，看他。
    五条低下头，摸她的脸。
    他动作缓慢，但很轻柔，从她的脸移动到眼睛。睫毛在震颤。眼睛湿漉漉的，发丝也潮湿，像雨打湿她。而她没哭，不知在竭力忍耐，还是已经哭过一场。哭泣不是重要的事。她只是目不转睛看他，闪烁，但不躲避，要确认他的存在、此刻的真实。
    指腹抚摸她的脸颊。手指冷冰冰的，真绘在发抖。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他第二遍开口。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“你很害怕吧。”
    真绘没有眨眼。
    情绪无处安放。但胸口灼烫，越来越烫。
    “没有照顾好你，”他说，“是我的错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她眼泪忽然涌出来。
    他手指开始变热，沾染她的温度。这么深的夜晚，家人早已入睡，好安静，雨声像心跳一样。房间笼罩着一层湿乎乎的、言不由衷的味道。刚刚想说什么，在电话里想问什么，又忘记了。一见到他就会犯傻。
    不，不是忘记。是刻意回避。这种心情就是不讲道理的东西。
    何况五条老师对她说什么？
    ……他在对她道歉？
    “啊，忘记了。”他忽然又开口，“忘了这个。”
    他直接将眼罩拽下来，让真绘能够清晰的、直观地看见他的眼睛，他眼中的情绪。他说，“这样会好一点么？让你更安心一点。你总是在猜我在想什么吧，总是欲言又止，总是胆小的不敢说话，像个笨蛋一样。”
    “……我才不是笨蛋。”
    真绘一动不动盯着他。
    他们的呼吸已经交融。
    距离这么近，应该吻他。他也仿佛洞悉了她的想法，五条悟非常明白应该如何安抚她。
    他在她的嘴唇上吻了吻，没有深入。眼泪溢出的更多。于是她嘴唇有泪水的味道。他叹气，“我知道你想问什么。你觉得我不在乎你么？”
    “……会有一点。”
    “我的确没有很多时间陪你。”
    “我知道，我知道。”真绘轻声道。
    “你想要的，和我真正能给你的，这两者并不相同。至少，可能会让你有些难过——现在我不想再敷衍你，回避这些东西。”
    “……那是什么意思？”
    他又叹了口气。
    他吻她眼睛，睫毛不住颤抖。吻去她眼泪。他抱住她，亲她的头发。她这么香。他在思考，在斟酌，他已经思考了一段时间，在伊藤真绘之前，这种事情从不会占据他的心神，他有比这重要的多、严肃的多的事要做。爱这种感情，如此脆弱，不是目标，不是什么人生中必要的东西，爱只会带来风险、带来失控。
    如果他爱上谁，那绝不是随口一句“我发现我喜欢你”，这么廉价的展开。
    这很难表达，很难开口。在这种状态下，他发现自己甚至会失语。
    伊藤真绘想要他为她失控么？
    实际上，他已经将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给了她。
    但她依然会不安，会害怕。
    五条在思考，因为他已经无法再用之前的经验来处理这个问题，来平复她的不安。他不想伤害她——无论是语言，还是行动。他必须小心翼翼。
    可她想要什么？
    她最想要的是什么？
    他抬起她下巴。
    真绘舔了舔嘴唇。
    “别哭。”他说，“我会心疼。”
    “……啊。”
    心脏像个坏掉的灯泡一般闪烁。
    房间只开了一盏小灯，因此他们的身影都陷在昏暗中。他眼神好专注，他在认真看着她。像幻觉，不是幻觉，因为太真实，所以会误以为是幻觉。
    真绘胡乱的擦了擦眼睛。忽然抓住他的手，往小腹按，“老师，我、我……这里……”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他抚摸她的小腹，“别害怕，这不是你需要单独面对的事情。尽可能地依赖我吧，我都会帮你解决的。”
    他说着，将她搂进怀里。
    “把头抬起来，让我亲亲你。”
    真绘温顺地抬头，没有闭上眼睛。他嘴唇压下来，很慢、很轻地吻她。嘴唇迭着嘴唇，不干燥，只是简单的贴合，他动作异常温柔，像在给她适应的时间。
    他看着她，她也看着他。近在咫尺。
    眩晕。好想哭。
    可是他说……他会心疼。好想哭。他很慢地摩擦她嘴唇，呼吸开始发烫。然后不知谁先闭上眼睛。呼吸就被捕获。
    真绘“唔”了一声。
    他的舌头忽然就顶入，真绘踮起脚，搂住他脖子。下一秒，他的动作立刻变得粗暴，勾着她舌头，滚烫的吮吸几下。
    “嗯……”她身体发抖。
    五条从她头发摸下去，滑过脖子，习惯使然，想去摸她屁股。意识到什么，短暂停顿，含着她嘴唇变得温柔，缠绵。而真绘叫得更难耐，她一个劲的往他身上蹭，想亲他，想抱他。
    有什么憋在胸口。他问她：“会难受么？”
    “……不、不。”她混乱地摇头，“老师，用力点，请用力点吧。”